的母亲, 她只知她是亡国的公主。
自古亡国之女难得善待。
公主也不例外, 甚至更惨。
与景仲相识以来, 画溪从不曾听他口中提过他母亲,哪怕只言片语。
她不知道于他而言母亲意味这什么, 但此时此刻, 她将那小小的匕首纳入掌心,骤然也明白了几分。
正因珍重至极,所以才不敢轻易提起。
“王上的母亲…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提及故主,陈嬷嬷眼中闪烁出幽幽的水泽。
“公主……真是我见过最英姿飒爽的女儿。”
龟竹灭国是在二十年几年前, 时间虽已隔得那么久远。但龟竹国破那一日的事情, 陈嬷嬷仍记忆犹新。
若说柔丹是弹丸之地, 那么龟竹就是一粒蚁卵。
地域狭窄,物资匮乏。
堂堂一国或许连别国的一个郡县也比不过。
但历代龟竹国君勤政爱民,克己奉公。以至龟竹虽小, 但国内政治清明, 百姓安居。
景阳上位后, 为了掠夺领土和资源,以满足大邯所需的巨额贡品,经常侵犯周边列国。
别的小国为求自保,纷纷向柔丹进贡,以致小国越发穷匮。
龟竹老国君不肯,于是景阳发兵攻打。
两相战力如有云泥之别,但龟竹硬是挺了大半年。
那场仗从春天打到秋天, 柔丹硬是没将龟竹打下来。
而景仲的母亲,龟竹的小公主。
在这半年里,束了长发,身披青衫,周游列国劝说周边的小国,联合抗击柔丹的进犯。
在她的不懈努力下,终于说服丹夕、河兴等国的国君。
他们约定九月底发兵驰援龟竹。
陈嬷嬷当时便是随公主出行的一员,知道公主说服诸国国君之后,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龟竹燃眉之急可解。
然而谁也没想到,人算不如天算。
就算小公主游说了诸国国君,但天不容龟竹。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。
以往最早九月底才开始下雪,那年九月中便开始飘起了雪。
待丹夕等国发兵驰援时,大雪封了山,部队的粮草开不进来。
若非天公不作美,龟竹未必会灭。
龟竹不灭,照一代皇子公主的聪颖和胆识,如今天下未必会是这种格局。
天不佑龟竹,不怨人。
龟竹国破的消息传出来时,小公主一行人正在赶回国内的路上。
这个可怕的消息,令她的随从惶恐至极。
他们远离故土,奔走了大半年,因为心里是有支撑的。救援国家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忍过一路上的奔波劳累。
现在,心中的信念崩塌了。
文臣当即瘫坐在地上痛哭,武将手执长刀,满目怆然。
人心散了,大家不知该何去何从。
小公主年仅十七,遭此大劫,陈嬷嬷以为她会崩溃得不成样子。
但她没有,她只是怔忡了两个时辰,便让陈嬷嬷为她梳洗换衣。
她召来随她出访的几十人。
她就站在那里,从容冷静,脸上没有慌张,也没有忧伤。
她的模样镇定得好似国破不过是个天大的谎言。
可小公主一开口,便将所有人的希望彻底打破。
“龟竹亡了。”小公主声音既没有亡国之人的悲戚,又无不知往后何去何从的迷茫。
人群默了片刻,随即爆发出痛哭声。
“国亡了,我们都成了亡国奴。”
故国老臣跪地痛哭,涕泗横流。
国虽小,却也是他们的家。
国破了,家也没了。
小公主说:“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?”
群臣目光看过去,怔怔地看着公主。
小公主睥睨着她的臣民,心里不是没有悲哀。
原来山河破碎是这个意思。
“龟竹虽亡。”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,小公主吸了吸鼻子,拔高音量道:“但我们还活着。”
“父王一生勤勤恳恳,为了百姓谋福祉,柔丹兵临城下他从不议和求降,为的是什么?为的就是百姓有尊严地活着。”
“咱们抗争过,努力过,如今失败了,没什么好怨的。”
公主站在雪地里,雪风吹得她脸色发白,唇却红得嫣然。
茫茫雪原里,她黑的发,红的唇,还有那青绿色的衣衫。
至今陈嬷嬷都记得美得壮烈的小公主。
雪风啸啸,和她的声音纠缠在一起,似乎在回应她的话。
“从柔丹进犯龟竹的那一天起,我们就该知道会有今天。”
“柔丹比龟竹强百倍,数百倍,能拖到今日,诸位有十分功劳。”
她双手环在胸前,恭恭敬敬朝众人揖了一礼。
“父王曾说过,我们王室靠子民供养,当为万民做事。今日龟竹国破,我的子民还在城里。我必须回去。”小公主道。
说完又是一揖。
“前路茫茫,诸位送我至此,我感激不尽。我的国既已亡,便不再是你们的公主。诸位另外谋出路去吧。”
她让那时尚还年轻的陈嬷嬷取来她的随身行李。
出门出得仓促,她未带多少值钱的物件,她把自己的东西分成几十份道:“如今龟竹已经穷途末路,我身上仅剩这些东西,你们拿去谋生吧。”
陈嬷嬷将东西分给诸人。
龟竹男儿们顿时红了眼眶。
一名上了年纪的文臣不肯受她的金银,哑着嗓子道:“臣陪殿下归国。”
他半跪在地上,大声喊:“殿下是龟竹王室正统血脉,殿下去哪里,臣就去哪里。”
小公主笑笑:“有德之人,哪怕是草根贫民,你们大可拥护;失德之人,就算是王室正统,辅佐也无益。血脉从来不重要。明知前方无路,随我回去实非明智之举。若你们心里仍有龟竹,便去信城等我,只要我尚存一息,终会去信城找你们汇合。”
信城,柔丹近江丘的一座边城,荒芜凄凉。
说完这番话,小公主便只身回了龟竹。
那些追随她周游列国的臣子们,有许多后来真的去了信城。
他们没有等到公主,却等到了一个流淌着公主血脉的少年。
“她……当时为什么不逃呢?”画溪没想到,在那种境地,境地的母亲竟义无反顾地回了龟竹。
陈嬷嬷叹道:“后来我也问过公主,当时她为什么要回去。明明都知道那很危险。她告诉我,她的家人都在景阳手中。若她流亡在外,他们必死无疑。”
言及此处,陈嬷嬷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:“老国君虽然是一国之君,但他只有王后一个妻子,育有公主和皇子两个孩子。平常过的也是寻常人家父慈母爱的日子。养出来的女儿自信爽朗,就是心软。”
“当初公主若带着那群臣子远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