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流缓淌的声音令人放松,配上松香有凝神之效,这本来是熊冯特调配的密料,炎凤还在用。
嗅觉系统b简单的听觉和视觉更加宁远,能辅助他记得仇恨,但也有反作用,炎凤时常想起,熊冯特也曾是他的挚友,他以为他们是少数价值观重合的一部分造世者。
这世上的人实在太多,而他们这样的人寥寥,碰到一个价值观重合的难免惺惺相惜。
他们彼此都不认为他们的这种聚集毫无意义。
熊冯特,事到如今,你可有悔?
炎凤和安古在浴池里泡着,把刚才放纵的痕迹抹掉,重新换回一张人皮。
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倒是有点好奇,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地给熊冯特准备这么一场大秀。”安古正窝在池边吞云吐雾,深隆的背脊上肌r0u蛩结,块大得堪b健美秀场的模特。
炎凤目光无波无澜,si过一场似的,纵yu之后t力骤减,si狗一样地答:“当年高达坤被捕,你损失了一大笔货,这事你总记得吧。”
“这我知道,不是那个蜂鸟的杰作么?”安古说。
“是,的确,那也是位不折不扣的疯子,如果不是你把欧文弄成那个样子,他也不会……”
安古的表情有些不悦,有些事情他可以提,但被炎凤扯出来就是打脸。
炎凤打住欧文的话题,接着说道:“把他弄到圈套里可真是费了一番力气,
“为人类的yuwangg杯。”
安古高举双手,荒谬地扭动着年迈的躯t,旋出的风像是弗拉明戈的舞步。
“为美人g杯。”炎凤起身,随着安古一起滑稽地舞起来。
监视器扫到了大厅内部。
白池安静地坐在屏幕前,泳池里带来的水花悉数打在她的脸上,白池目光沉远,不知道望到了哪一处风景。
她和小伍像是被扔在洋流中的两片漂浮的叶,在巨大的力量面前随波逐流,她不愿意,也没有人问过小伍愿不愿意,洪流就带着他们飘到了现在的陆地。
唐景珏不想问白池为什么不去阻止,阻止是他们这些人的任务,荒诞不是白池应当抗衡的东西。
风海市临水,在白池的印象里,水仿佛永远是清澈的,看到的颜se不过是溶质的差异而已,蒸馏开来无非就是氧和氢,氢和氧是g净的,不g净的是人。
但是封希yan不是那个不g净的人。
他本不应该是那个不g净的人,
“你第一次见到封希yan是什么样子的?”唐景珏问。
白池第一次见到封希yan的时候并不愉快,封希yan有一个很普遍,但很不正常的家庭。
“那时候他个子很小,带点地域歧视地说,封希yan一看就是风海人,很怂的一个小孩。他爸揪着他的耳朵喊他上补习班,封希yan连个拒绝都说不出口,只会藏在他妈妈后面哭。”
“封希yan看人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,像小姑娘,不如现在t格健壮,也没见过血,没杀过人,见到的第一具尸t估计就是他的父母,不知道是哪一具。”
“他不太聪明,但也不坏,开始很怕我,后来很崇拜我,我当时很看不起他,觉得他有点笨,很像传统意义上的笨蛋。”
“那时候他虽然有一个我不喜欢的家,有一个我觉得恶心透顶的低俗父亲和一个懦弱的母亲,可是他依然拥有一个对很多人来说依然称得上是美满的家庭。”
“封希yan只是一个笨蛋小孩而已,他永远不应该留在基地这样的环境里,有时候我在想,为什么熊冯特当时不给他一刀?为什么要给他小伍的身份,这跟我完全没关系,跟我的主观意志没关系,但是我恨他,恨熊冯特,也恨小伍。”
“唐景珏,我好痛苦,可我在这件事里也是纯洁的受害者,我什么都没做。”
“可我为什么要接受审判?”
唐景珏将白池揽到身边,任由她把矛盾和挣扎宣泄出来。
“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你。”
除了你自己。
消歇的情绪总是鞭打着白池,封希yan稚neng的面容和小伍扭曲惊恐的皮囊重合起来,像是动物保护的纪录片里,小鹿被s杀的眼睛散s出的太yan最后的余晖。
白池揽着唐景珏开始跳舞,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舞种之一。借由身t的触碰,借最原始的迸发把自己变成唐景珏手里的一只蝶,退化成一个没有思想的道具。
相互缠绕的腿部动作,高扬飘逸的裙摆和庄重森严的西装搭在一起,贴颈或贴面,一张一弛,白池安心地在唐景珏手臂上飞舞,她不是在寻找蜂蜜,就只是单纯地飞,不是为了抗衡风,不是为了生存,就只是飞。
唐景珏和白池选择的这支曲浮华而浪漫,但他们的舞步并不是刚柔并济的调x。
两个人都只有宁折的破裂感,除了破碎没有第二个选择,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提供调和的余地,先天对于白池和唐景珏都不友善,也许上天给他们提供过第二条路,但他们都不会走。
他们只想彼此选择,彼此占有,像是最开始的物种起源的冰冷法则,规则得像是格式化过的公式,带着冰冷透骨的美丽将他们所在的区域变成一个透明的围城。
诺汀跳跃的弗拉明戈是无限包容的,那是世界上生命呈现出的完整x和多样x的最大t现,星图的热度和普遍联系让所有人屏住呼x1,然后认清自己是整个生命中的渺小个t,迸发出对自然和宇宙的无限向往。
人变得开始热ai一滴水,开始轻嗅一朵花。
唐景珏面容冷峻,白池的yan被冰寒压住,像是绽放在冰原上的蓝se花朵,瓣尖凝出寒霜。无限延展的痛苦和现实缠绕在一起,合拍的动作却是最外放亲密的触碰,巨大的矛盾把合一的时间分割开来。
不得语。
惊天人。
无数的憧憬被粉碎,残酷的现实展演在众人面前,诺汀带来的炽热被寒霜击裂。
结尾的动作唐景珏带着白池一个挑高,白池后仰下腰,弯曲的角度令人觉得蝶翼几乎折断。
偏执的缺憾充斥在他们飘摆的衣料上,彼此的缺失和不满重构成一个整t,周遭只能听到他们作为整t的回音。
抱歉,唐景珏。
我以为和你的第一支舞是热烈的、张狂的、充斥着yuwang和热情的,探戈不就应该这样?恋人之间分明只有一步之遥,一步一趋,如影随形。
可是世界浑浊不堪……
小伍扭转的五官逐渐归位,他将扣在熊冯特身上的绳子解开,然后将他自己和熊冯特捆绑在一起,自由地像下坠去。
小伍没办法杀了熊冯特,封希yan没办法继续ai熊冯特。
他伪装过的百重身份都没办法解决这个矛盾,他像是被磁极强行分开的两极,每一头都是冰天寒地,一个强大的外力“砰”一声,庞大的冰川带着他的身t碎成无数碎片,在太yan出来的那一瞬融化了。
又化成水流向海洋,像回到了母亲的子g0ng,在羊水里温暖地游荡。
白池看着这一切,她什么都不想做。
唐景珏不能做,他不能把数百兄弟的命运放到刀尖上。
所以荒谬的一幕出现了。
救人的不是医生,不是警察,不是至交好友,心急如焚地大喊着救出熊冯特和小伍的是这世上最恨他们的人,隔着杀子之仇的炎凤面如si灰地冲到泳池旁,焦灼地盯着水面下起伏的水痕。
密集的鼓泡漫上水面,把单调的洁净变得拥挤而肮脏。
白池像断翼的蝶向下坠去,同枯叶一起埋葬在丛林法则的骨灰上。
“他在哪?”白池心力交瘁,没想到竟然没能撑住,就这样晕了过去,她甚至没能看到熊冯特最后的表情。
白池的手放在额间r0un1e,企图把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驱赶出去,以保持冷静清晰的头脑。
“封希yan还活着。”唐景珏说,“熊冯特也是。”
白池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算什么,她该哭吗?还是该庆幸。
挣扎并不能在她的脸上表象化,她已经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烂藏于心。好的、坏的、难以启齿的,都在沉沉浮浮,然后永远落下。
白池很少有过游移不决的时候,一开始她想要母亲,后来想要父亲,再后来想要公道,接着就只想报仇,她没有备选,连犹豫的权利都没有,所以才能见神杀神,一路无阻地走到现在。
但现在上天突然多送了她一个b较项,所以她痛苦,像是那种选择题,只剩下正确选项和g扰项在眼前蹦,一旦选错就万劫不复。
可是人生没有标准答案,没有复刻选项,不能像推理那样,发现错误后就推翻重来,白池没有给她兜底的人。
唐景珏稳稳扶住白池不稳的身形,仿佛不善言辞到了极点,闷得堪b入秋的贵西。
他有偏向的选项,但是他不打算用它推白池一把,他不知道白池未来会不会后悔,他像是面临着最原始的道德难题,一边是私yu,一边是公理,他想让白池屈从于向公理,又挣扎着打破,b起白池,公理算是什么东西。
他就在这样的扭曲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。
在白池晕倒的那一刻,唐景珏捞起白池疲软的身躯,一步之遥的舞曲依然在血se中迷荡,他想,去taade,什么都没有不让白池落地更重要。
蜂鸟扇动翅膀,终于在二十年后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“能给我讲讲,在你们的版本里,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?”白池突然问。
唐景珏愣了一下,毕竟白池是这个世界上同白堇年关系最为亲密的人,她不需要从他的口中确认白堇年的属x,毕竟白堇年最不需要的,或许就是时隔多年来自“正义”的认同。
“我对‘蜂鸟’的了解大多来源于我师父的叙述,”唐景珏知道白池对市局的人一直多有抵制,尤其是对他的师父杨远征,唐景珏并没打算评价白堇年的为人,他只想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,“二十七年前,基地在金三角初露苗头,枫林查获了一大批来源于基地的冰毒,纯度b之前市面上流通的高了百分之十不止,市局把它称之为x-5。”
唐景珏隐去了自己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,市局最忌流传背叛事迹,英雄广为传唱,但一同走在英雄路上没能坚守的人,不是上得台面的讨论对象,最好像他们的结局一样,烂在y森cha0sh的暗室。
英雄路上白骨累累,初心不改者寥寥无几,成鬼成神自有世人评断,唐景珏既恨又怨,但认为自己没资格审判每一颗想当英雄的初心。
那颗初心太纯粹、太刚烈,以至于在碎裂的时候惊天动地。
杨远征很少教他道理,只教他做事。唐景珏想知道“蜂鸟”的来龙去脉,就得重复地陷入怀疑和自毁,b如白堇年这个人在基地混得风生水起,为什么“幡然醒悟”,突然相投,决定走上英雄这条不归路。
浸y在毒窝里的人,其实很少能走出来。人x最经不起考验,犯罪这条路就像期权,权利和责任相当不对等,白堇年的罪行足够将他的下半生锁定住si亡这条线,但他能享受的东西只会趋近于无限大。
所以市局从接到第一起x-5的案件之后,曾经做了哪些努力阻止这东西进一步蔓延就是关键。
一开始杨远征没打算告诉唐景珏本该他们这代人就该了结的往事,这对于整个公安团t来说是一个陈年伤痛,经历过的人都不愿再揭开它。
直到唐景珏的调阅记录传到了杨远征手里,杨远征才第一次找他谈话。
杨远征劝他收手,说这不是任何一个青年刑警能够了解的事情,即便表现得再坚定,有些不能打开的布还是不能揭开,经历过这些的人只能选择x地将这些忘记,他们自身都不能面对着这种审判,何况后来这些在“清正”系统下成长的小辈。
x-5几乎是高纯度冰毒的转折点,炎凤在国外的时候就锁定了宗族势力盘结的贵西,戏文里教他忠肝义胆,也教他度量人心。
天下熙攘唯利打头,熊冯特的小基地不过是如法pa0制而已。
“炎凤做事情天衣无缝,宗族聚集的地方警方的介入就像外来势力,被本地居民发疯似的抵制,根本是铁板一块。市局就是那个时间找到了白堇年,据当时的负责人说,品行端正,在贵西的地界里,有种出淤泥不染的架势,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好苗子。”
白池怀疑转述这话的人不是唐景珏,把这些说给唐景珏听的人也并非杨远征,唐景珏严密的逻辑x会把这话ch0u丝剥茧,把一切无关的形容词都去掉,然后变成高效g0u通的词句把重点挑个她听。
除非,唐景珏在刻意照顾她岌岌可危的情绪。
这感觉像在悲壮的底se里掺了点浪漫的粉红se调,怪异中透着一gu温馨,坦白地说,这方法虽然很不唐景珏,可白池还是得承认,她的确被安慰到了。
“秦叔叔说的?”白池cha话,“这个语气像是秦叔叔的口吻。”
确实是秦斌转述给他的。
杨远征察觉到唐景珏越陷越深,竟然动用了他父母的关系查探到当年基地的资料,就变着法的让秦斌透露一些内情给他。
那时唐景珏已经决定利用季风进入基地,杨远征毕竟是多年的老刑警,几乎洞察了唐景珏所有的计划。唐景珏本来没打算把师父牵扯进来,这种行动最好像孤狼,成了皆大欢喜,不成祭他一个,成仁奠基他三十年不遇的ai情,他心甘情愿。总之和枫林的联系越少越好。
杨远征、秦斌、谢琰东、宋伯明、张蓝岚……
少一个熟悉的人加入,唐景珏就能走得再疯一点。
他做不到又要白池又维护好所有的关系和正义,他总得舍弃些什么。
可是杨远征没给他这个机会。
唐景珏那时已经查到事情的真相,杨远征拿不准唐景珏到底准备豁出些什么,就把他知道的陈年旧事一gu脑全倒给了秦斌,借秦斌的口拉住他。
唐景珏想做一条雪地里独活的狼崽,可有人牵牵念念,拿出满腔热血诱他回去。
唐景珏投降了。白池他要,公义他也要。白池要证法,他陪白池证法,他不打算归置白池,但他自己要走最光明正大,最难的那条路。
他不打算阻止白池,他只想做托住白池的手,但也仅此而已了。
亲手杀人和放纵杀人,结果……
是一样的。
唐景珏习惯为众人抱薪,第一次觉得火烧到自己身上竟然能这样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