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一想到那漫无边界,连时间都消失的黑暗,她就不寒而栗。
“你经常加班吗?”她重新把菜端上桌了才问,“如果是这样,以后我晚点做饭。”
“今天是临时有事,”他支唔地说道,“以后六点半就会到家。”
他说完,看向桌上荤素搭配的菜,凉拌的蔬菜和汤,还有他要吃的鱼,碧绿油亮的葱丝,像一朵绽开的绿色菊花,白色的鱼眼凸起,清淡的酱油汁,跟餐馆里蒸出来的一模一样。
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,明明她昨天晚上才来,可这种琐碎的夫妻日常生活却过得井井有条,像模像样。
“你不会在餐厅里打包回来的吧?”他用勺子挖下一块鱼肉,吃了一口。
“好吃吗?”
“嗯,跟在餐厅里吃到的一样。”
她的鼻子一酸,几乎把脸埋到碗里。他现在享到的口福,都是他曾经吃过无数次失败品才有的。
“白天你不在家里吗?”
听到他问,她吸了下鼻子,才稍稍抬起脸说道:“在啊。”
“我打家里电话怎么没接?”他说完又是一愣,这都“家里”了,适应得还真快。
韩念初看向沙发旁边的座机电话,“是你打的吗?我以为是找你的,怕给你惹麻烦就没接。”
“除了我不会有人打,”他说,“房东移民了,没事不会打电话,别人联系我都打手机。”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的手机号码给我。”
韩念初摇头,“我不用手机了,以后我也不会出门,你找我就打座机好了。”
何谨修奇怪地看她一眼,“你这样子就跟通缉犯一样。”
“也差不多,”她说,“一直在被命运通缉。”
她大概是最让老天碍眼的那一个,无论她多努力,都不得善终。
“对了,今天没空去给你买衣服,”他说,“明天去。”
“嗯。”白天她穿了他的衣服,把衣服换下来洗了烘干。还能再将就一天。
吃完饭,何谨修钻进书房写文章。
韩念初收拾完倒好热腾腾的水给他送过去,还没有走到书房门口,远远看到他专注推公式的背影,忽然想到她第一天到45楼上班,他端起滚烫的咖啡喝下一大口的情景。
差点忘了他是需要人伺候的大少爷。
她回到厨房,倒掉一些开水,加了冰块进去,才端去书房。
何谨修摸到杯子送到嘴边,眼睛仍望着屏幕,试探地抿了一口,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。
韩念初有些意外,这个时候的他也没那么傻啊?怎么年纪越大越迷糊?
“你在想什么?”她问,想得那么入神。
“有个问题想不通,”何谨修眉头紧皱,“如果只是为了给每个词一个独立的向量来表示,那么为什么不用o编码呢?怎么都想不通。”
他说完后觉得有些好笑,跟她讲这个干嘛?难道指望一个大四的学生能跟他讨论?
作者有话要说:
阿念的优秀就是她的背书,换个人,比如小曲,别说让阿谨念念不忘了,这么干第一反应就是骗子,哈哈哈哈。
我要出发了,机票酒店都订好了,然后我低烧了!!!!!
真的,我应该去买彩票。
第110章 11
韩念初凑到屏幕前看,竟然是他那篇顶会的文章,他现在就已经在做了么?
她想了一下,说道:“因为我们不仅需要区别每个词,还需要用我们的词向量来表示词之间的相关性,所以要通过词嵌入的学习做到这一点。”
“……”何谨修仰起脸,惊讶地望着她,“你怎么会懂?”
不仅懂,他卡了一个月的问题,她轻飘飘的一句就解答了。
“……就是碰巧看过一些词向量的文章。”她随口遮掩过去,以后她都不打算工作,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她懂,她又说道,“我也不确定对不对,你最好跟合作者再讨论一下。”
碰巧?他想到刘铭说的,全校悟性最高的一个,这不是高的问题,而是高得可怕。
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他问,“应该已经申请学校了吧?”
“没有。”韩念初说。这时候的她已经拿到MIT的正式Offer了,大使馆会拒掉,她也不会去。她又说道:“今天早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,我不打算工作,你愿意一直养我吗?”
何谨修盯着她半晌,“养你?你读完大学就是为了找个男人养你一辈子?”
韩念初陌生地望着他,阿谨怎么会这样跟她说话?刚认识的时候,他或许有些阴阳怪气,却从来不会侮辱她。
“我……我去倒水。”她握住杯子想逃离。
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,“如果我没钱养你呢?”
她用力的挣脱,语气带着恳求,“让我先去倒水……”
“我要是没钱,你是不是再找个有钱的男人养你?”他问,“你知道我的名字,是打听好了我的条件对吧?”
“不是!”她使劲甩开他手,杯子飞出去砸到墙下,玻璃碎片飞旋着落到地上。
空气一阵静默,他们都像被定身一样,谁都没在动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松开了手,她木然地走到碎玻璃前蹲下,捡起碎片放到摊开的掌心里。
到这一刻,她才醒悟,她的阿谨已经死了。
现在这个阿谨,还没有爱上她,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她。
新的世界,新的开始,那些生离死别的痛苦,只有她记得。
她该怎么办?时间平移有用吗?
在瑞士的星空下,他说过,他对她的爱也具有平移不变性,只要他们相遇,做同样的事,他就会爱上她。
他们做过什么?他带她一起看星座,弹钢琴,做菜,找雪绒花……
万一有一个做不到怎么办?万一做完这一切,他都不会爱她怎么办?
她学了那么多的本事,模型,参数,公式,代码……能让机器顺畅地跟人类交流,能随便侵入服务器,却从来没有学过怎样让一个人爱上她。
她的身体失去了支撑,双膝跪在地上,眼泪滂沱地望着客厅的那架旧钢琴。
他们的开始,就是他借口要她弹琴给他听,每天让她去他家,他们一起做了好多好多的事。
“你怎么了?手割到了吗?”
他的声音很淡漠。
“如果手伤了,就不能弹琴给你听了吧?”她说。
像是对他说,又不像是对他说,那时候的他,仅仅是听到杯子摔碎了,就紧张地抓起她的手,仔细地检查有没有划伤。
她的阿谨,是不是车里抱着他的那刻,就已经永远离开她了。
她缓缓地抱紧颤抖的肩膀,哀伤像巨浪裹卷着她,她只听到遥远的悲戚的哭声,像是她的,又不像是她的。
何谨修直到她哭完平静下来,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她把玻璃碎片用纸巾包起来,擦完了地,又用吸尘器将碎渣吸干净了才离开。
关门的声音响起,像重锤砸到他的心上。
屋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,他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,一声长,一声短……
他错了吗?高考位次前十,大学第一,快毕业了却不去工作,天天在躲在这里赖着他,他不该怀疑吗?
可他的眼睛没瞎,她哭得那么伤心,不是装出来的。
他不敢信的是,她的行为逻辑和她表现出来的情感不一致。
他又想起地铁站里,工学院楼前,她那比星芒更为清透冰冷的目光。那么骄傲的人,被他这样侮辱,不会回来了吧?
他走去卧室,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已经挂在衣架上,如果没有发生刚刚的争吵,她应该是准备洗漱睡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