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达学校的时候，倒是出乎意料的热闹，接连遇见了好几个熟人，都穿着学士服，准备去拍照，反而衬得方觉夏是一个另类。

    她隐约听?见有人在旁边议论自己，按理来说这个距离应该听?不清，但?是她却偏偏听?得一清二?楚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一班那个女生？我最?近看见在热搜上看见好几次她的动物园！”

    “果然干我们这行找不到工作，只?能转行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开动物园超酷的好吧！我的梦中工作！好想跟她合照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快去呗。”

    “呜呜，我不敢，平日?里我们也不是很熟，现在冲上去要合照会很奇怪诶，而且她看上去有点高冷，平日?里也没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，说不定?并不喜欢被打扰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个女生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笑?着推攘，最?后短发女生还是跑了过来，有些结巴开口?，“那个，我很喜欢你的动物园，你能和我一起拍张照吗？”

    方觉夏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请求，愣了一下也就同意了。

    拍完照后短发女生仍旧蹦蹦跳跳的，看上去青春快乐，“我以前总觉得你有点严肃和高冷，所以都没怎么和你说过话，现在毕业了，其实我还一直想当?面?夸你！你真的超级厉害的！一直兼职，学业也没有耽误，现在又?有了喜欢的工作。”

    女生将?一束拍照的手?捧花送给了方觉夏，“祝你毕业快乐，前程似锦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拿着花看着两个女生跑着离开。

    她其实有点记不清这两人的名字，只?是觉得面?熟，以前年级上大课时，在教室碰过面?。

    人总是会被氛围所影响，明明只?是想来领个毕业证，结果看见周围人都穿着学士服在拍照，方觉夏握着花，忽然就有了毕业的伤感。

    手?机震动，有人发来消息，方觉夏点开来一看，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学姐肖楚楚，“毕业快乐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回复，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想了想，觉得应该多?说一点什么，又?不知道如何表达。

    “我猜你不会去参加毕业典礼，但?是我建议你去看看，人生有很多?次离别都是悄无声息，猝然发生的，只?有毕业典礼是大张旗鼓，给了所有人一个光明正大拥抱与感伤的机会。

    我去年忙着实习，也没有参加毕业典礼，今年想想，也是有点可惜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很喜欢聚会。”况且，她也没有几个想要告别的人。

    “不是向他人告别，是向过去的自己告别，人生有些事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。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我父母欠的债七七八八算是还完了！我终于可以从工作中解脱，去过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明天，我会把离职报告当?面?甩在领导脸上，到时候给你现场直播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肖楚楚的快乐，她们因为兼职而相识，度过了贫穷而忙碌的大学生活，如今总算都迎来了新生活。

    方觉夏先去辅导员那里领了自己的毕业证，在准备回去的路上，路过大礼堂，听?见里面?传来的欢声笑?语，忽然又?有想起肖楚楚的话。

    向过去的自己告别。

    她犹豫片刻，走了进去，但?仍旧只?是打算看一眼就走，毕竟她之前已经提前说过不参加仪式。

    热闹的会场内，大屏幕不停播放这四?年集体活动的点点滴滴，眼熟的同学在拥抱哭泣，伤感的音乐一首接一首。

    方觉夏只?是站在热闹外面?，远远地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她没有想要告别的人，但?此刻也难免显得落寞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方觉夏吗？”刺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，是赵刚。

    之前方觉夏坑了他一把，直接害他丢了工作，为了挽回面?子，赵刚对外宣称自己要准备考研，暂时不想工作，因此看见方觉夏，他恨得牙痒痒，又?不敢报复，只?能过过嘴瘾。

    谁知道方觉夏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，不是当?初那个好拿捏的孤儿了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去拍照？是因为没有朋友吗？我记得你大学四?年都在兼职吧，所以集体活动都看不见你的身影，班上的同学好多?人其实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，难怪现在除了我也没人和你打招呼。”

    赵刚阴阳怪气，方觉夏直接怼了回去，“确实，我不像你，朋友这么多?，找个工作也要请同学们吃饭，结果又?丢了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啊！”赵刚挽起袖子想冲上来，被周围人拦住，他怒气上来，失去理智，也就口?无遮拦，“谁像你一样是孤儿，没朋友没家人，毕业典礼都没有人来陪你。”

    虽然是主动拒绝参加聚会，但?是被赵刚这么一说，方觉夏依旧被戳中了痛点。

    她刚想还口?，忽然听?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，一回头，就看见佘白捧着一大束鲜花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毕业快乐，是我来晚了。”

    佘白个子本就高，在南方城市里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，身形挺拔，又?带着混血长相，丢进人堆里也能一眼看见。

    现在捧着一大束鲜花朝着方觉夏走来，瞬间就成?为了全场焦点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方觉夏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因为听?说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，所以我就来了。”佘白看见方觉夏的表情，以为她不开心，毕竟自己属于旷工，“我本来是站在外面?等你的，但?是听?见里面?的动静就进来了，你会怪我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就是现在这么多?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“而且，来的不止我一个。”佘白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，叶子就从外面?冲了进来，白衬衣被风吹得紧紧贴住胸膛，他在外面?铆足劲跑，终于抢到了第二?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！”叶子冲刺到方觉夏身边，一个脚刹，帅气站直，从身后摸出一束被吹得七歪八扭的花，“我也给你带了毕业礼物，祝你一直快乐。”

    因为跑得太快，花向后倒去，叶子不好意思地将?花的方向摆正，又?疑惑看了一眼佘白的话，奇怪！怎么他跑得比我，花的形状比我还好看。

    第三个冲进来的是花楼，因为外面?不准露翅膀，所以花楼在这一方面?吃了大亏，一只?鸟用腿和叶子拼速度，完全落入下风，跑进来的时候还委屈巴巴，“我，我没有给你买到花，但?是我会送你羽毛做成?的捧花，是最?独一无二?的，比他们都用心，你会喜欢吗？”

    他还没有说话，小宝也跑，额，滚了进来，变成?人形的小宝就是最?可爱的小女孩，圆嘟嘟的脸，圆嘟嘟的胳膊，跑起来，额上的碎发随风飘，因为腿短，在进门时还被绊了一跟头，周围瞬间有五六个人想去扶她。

    但?是小宝却顺势一滚，吧唧跳了起来，抱住方觉夏的大腿，“姐姐，我也有礼物，我送你一根最?好吃的竹子。”

    最?后走进来的是灰绒和灰灰，两个小可爱手?牵手?，都有一点怯生生，一个拉住方觉夏的衣角，一个牵住她的手?。

    三分?钟前，方觉夏还孤零零站在热闹的礼堂，三分?钟后，她前后左右腿上手?上都挂着人。

    赵刚本来还想说什么，对上佘白的视线，又?害怕。

    看上去这也是惹不起的人，万一再说错，就不止今年找不到工作这么简单了。

    他灰溜溜离开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方觉夏看着周围，想说什么又?顿住。

    其实她刚刚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，这一两个月来，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用最?大的努力?去接纳动物园的动物，但?实际上，被接纳的人是她自己。

    她没有察觉，其实她在很早前就封闭了情感世界，不对外人敞开，能够自己独立做成?的事情，绝不会找人帮忙，也不会向人请教。

    她是独行的人，是荒原的树，却唯独没能找到一个归属。

    她一直没什么朋友，也没有亲人，情感世界一片空白，一个人走这世上走了很远的路，直到接手?动物园，才找到那个可以付出感情的地方。

    因为，只?有在面?对动物时，她才发现自己付出的情感句句有回应，事事有反馈。

    电话响了一声又?一声。

    方觉夏走到僻静处接通，是舅舅的电话，他终于想起亲外甥女今天毕业。

    白方中的声音有些沧桑，他这些天一直忙着处理沈家的事情，直到一桩一桩的调查，他才知道自己这些年因为在国外，而忽略了多?少东西，“夏夏，毕业快乐。禹城的事情我快处理完了，沈家我也解决了，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国吗？这些年，真的很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白方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觉夏打断，“你知道妈妈当?初很喜欢夏天动物园吗？她为动物园倾注了全部的心血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我知道动物园是你们俩的心血，但?是你现在在禹城已经无亲无故，我很担心你被欺负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忽然有些失望，她知道自己终于放下了对亲人的期待，“所以，你明知道妈妈的梦想是经营动物园，却在她死?后，任由动物园荒废？你觉得你只?需要支持沈家的事业，让沈亦浅有个强大的娘家，就能让妈妈安心是吗？你和你父亲有什么区别？你上次说，讨厌父亲对子女不同的培养方式，一直在用培育菟丝花的方式培育妈妈，明明是富家千金，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，导致妈妈最?后的悲剧。但?是，你不也一样吗？你在用培育豪门媳妇的方式培育沈亦浅，你对待姐姐遗孤的方式是把钱给她父亲，给她找个好丈夫。就像现在，你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在禹城过不下去，所以就必须跟你去国外。”方觉夏停顿了几秒钟，继续开口?说道，“我在这里有了很好很好的家人，我不再是一个孤儿，所以我哪里也不会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但?是方觉夏已经挂断了电话，她抬起头看见站在远处等着她的一大群人。

    现在她要回家了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方觉夏要回去的时候, 却忽然?被一个同学给拦住了。

    有点眼熟，是个特别内向的?男生，平日里和方觉夏根本没有交际。

    男生一瘸一拐走到方觉夏面前, 支支吾吾, 吞吞吐吐, 不断用手扶眼镜,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。

    佘白见势不妙, 立马挡在方觉夏面前, 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说, 因为我?们还?要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啊, 这个呀。”男生被佘白吓了一跳，倒是终于把说出了完整的?句子，“那个, 我?前阵子捡了一只老鼠。”

    看见方觉夏奇怪的?表情, 他又连忙摆手解释道, “不是那种脏脏的?老鼠, 是那种很可爱的?, 胖胖的?, 圆耳朵，可能是谁家跑出来的?仓鼠吧。我?在草地上捡到它, 带回家养了半个月, 然?后奇怪的?事情就发生了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立马警觉起来, 奇怪的?事情？

    那这只被捡到的?小仓鼠多?半是变异动物了。

    对于人类而言，变异动物还?是太危险，若是对人类友善还?好说, 如果是那种对人类不友善的?，那么危及生命也可能。

    “你遇见了什么事情？”眼见着男生又开始支支吾吾, 方觉夏不得不主动提问。

    “那个，你知?道嘛，最近是毕业季，所以我?早出晚归的?，也不怎么回家，只是每天早上给仓鼠加满食物，几天收拾一次小窝，所以迟钝如我?，直到一周前才发现?异常，我?家变得，变得……特别干净整洁！”

    方觉夏本?来被男生结结巴巴的?语气都?勾起了好奇心，一听见结果顿时觉得索然?无味，变得特别干净又是什么鬼？

    难道家里干净是一件很奇怪的?事情吗？

    “不，不是那种普通程度的?干净，是地板锃亮！你懂吗？能清晰映照出我?脸那种程度的?干净！瓷砖也发光，就连床底下都?没有一丝灰尘，就好像游戏中有人点了一键清理?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方觉夏陷入沉思，看来这是一只爱干净的?小仓鼠。

    “还?有一个奇怪的?地方，最近七月不是吃菌子的?季节吗？我?前阵子吃完菌子后中毒了，迷迷糊糊中，我?看见我?家的?小耗子拿着小号拖把在家里打扫卫生，就像动画片一样，还?系着迷你号围腰，戴着粉色的?头巾，扑哧扑哧卖力?干活

    我?当时已经?意识到自己出现?幻觉了，但吃菌子嘛！难免中毒，这不是我?第一次出现?幻觉，所以我?打完120后在等救护车的?那段时间?还?很快乐地和小仓鼠打招呼，聊了聊哪里的?草原牧草最好。”

    “吃完菌子确实很容易出现?幻觉。”

    “我?也是这样想的?，直到我?去医院检查，医生告诉我?，我?根本?没有中毒，菌子是安全?的?。”

    方觉夏和男生面面相觑，排除掉菌子中毒这一种可能性，剩下的?无论再怎么离谱都?是真相。

    所以男生家里真的?有一只会打扫卫生爱干净的?小仓鼠。

    这么好的?小仓鼠她怎么没有遇见！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现?在来找我?，是想扔掉家里的?小仓鼠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其实也不是，我?身边也没有动物专家，想到你不是经?营动物园的?吗？所以我?想问问，小仓鼠会打扫卫生是不是挺正常的?。”合着他是来找认同感的?，理?智上知?道家里的?小仓鼠不对劲，情感上却难以做出抉择，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，仓鼠又是一种很聪明的?动物，会打扫卫生应该也不稀奇……吧？

    “有的?仓鼠确实挺爱干净的?，但是会系围腰戴头巾拿着扫把做清洁的?小仓鼠应该不存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