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越说越心虚。
“真的对不起！”
此刻，他恨不得原地跪下抱着陆溪桥的大腿喊“爸爸饶命”。
陆溪桥却没说话。
那种奇怪的表情停留了几秒，缓缓褪下去。
他的脸恢复一贯的平静。
“没事。”
他淡淡地说。
成因一愣。
诶？
他不是应该来一句“去死”或者“闭嘴”之类的吗？
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啊见。
陆溪桥同学。
陆溪桥垂了垂眼帘，声音低下来了一点：“别因此躲着我，好吗？”
成因呼吸一窒，猛点头：“不躲不躲，我怎么可能躲着你呢。”
这句是真心话。
之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每次成因和陆溪桥单独相处，他脑子里都会不合时宜地冒出那句“他跟我谈都不跟你谈。”
他生怕陆溪桥也会在意。
可让他意外的是陆溪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“在意”“躲避”“嫌弃”的迹象。
依旧是每天一起上学、一起自习、一起回家。
有话就说，没话就安静待着。
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久而久之，成因也就不再在意了。
他想：人家正主都不以为然，我纠结个什么劲呢。
这么一想，他心里舒服多了。
后来的高中生活过得平静如水。
学习、考试、补课、模拟、排名……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去。
不知不觉，他们到了高三。
然后迎来了他们最后一次参加运动会的日子。
那天的天气算得上标准的“初夏似火”。
看台上彩旗飘飘，广播里循环播着那些老掉牙的运动会口号。
成因作为班里oga男子篮球队（混合成队，abo性别分开的那种项目）的主力，正在篮球场上跟体育班的oga队打得火热。
比分上，谁都不肯让。
就在这时，对面体育班的一个黑皮男孩从他身侧掠过，脚尖故意往外一勾。
成因只觉得脚下一空，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。
“嘟！”
裁判吹哨，比赛被迫暂停。
“有同学不小心摔倒了。”裁判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。
队友们立刻围了上来，把成因扶起来。
有人一看他脚：“卧槽，你这腿肯定不能继续了。”
“对面居然打脏球。”
“跟裁判说啊！”
“说啥，说了也没用，裁判是他们班主任，肯定偏心他们。”
七嘴八舌中，成因低头看自己的脚踝，已经肉眼可见地肿成了个包子。
疼得他冷汗直冒。
对面这么搞，就是为了把他从场上搞下去。
没了他这个主力，他们队战斗力起码掉半截。
他咬咬牙：“让替补先上。”
“接下来你们盯紧一点，他们肯定还要搞人。”
交代好后，他就被两个队友一左一右半搀半扶地去了医务室。
医务室里，老师蹲下给他看脚，皱眉：“扭得挺厉害，先消肿，后面几天别乱动。”
正在涂药时，门“咔哒”一下被推开。
成因抬头，下意识以为是别的受伤同学。
结果一看，进来的人却是本来应该在操场另一头检录、准备跑alpha男子三千米的陆溪桥。
他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，呼吸略有些急，刘海下面汗珠细细密密，却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平静脸。
成因愣了一下，笑着打趣：“你怎么来了？你不是快跑三千米了吗？”
陆溪桥没接话。
只是走上前，低头看他肿得厉害的脚踝。
那视线带着不被察觉的不爽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又闯进来几个人。
几个学生搀扶着一个晕倒的oga男生，满脸慌张：“老师！老师，能不能先给他看看？他刚跑完就晕了！”
医务室老师抬头看了一眼情况，叹口气，转头交代陆溪桥：“同学，你先帮我给这位同学擦一下药，我先去处理那位更严重的。”
说着，把棉签和药水塞到陆溪桥手里，也没管他答不答应，人已经快步去检查昏过去的学生了。
陆溪桥只淡淡道了声“好”。
接过来，转身，在椅子边蹲下。
成因这才反应过来。
“等等，你来给我擦？”
他突然有点羞耻，“不用吧，等老师回来”
话还没说完，棉签已经在药水里轻轻沾过。
陆溪桥俯下身，一手托住成因的脚，一手拿棉签在红肿的脚踝上轻轻涂抹。
药水冰冰凉凉，刚接触到炽热的皮肤，就带来一阵明显的清凉。
陆溪桥动作极轻，像是怕弄疼他。
有点痒，有点麻。
成因忍不住缩了一下：“痒。”
陆溪桥看了他一眼：“忍着。”
然后继续一丝不苟地擦。
医务室窗外传来广播里“男子三千米检录结束”的通知声。
成因这才回过神来，迟疑着开口：“你三千米不跑了？”
陆溪桥头也没抬：“不了。”
后来，成因才从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里听说，那天陆溪桥明明已经站在起跑线附近了，检录都过了，一听见有人说“尖子班那个篮球oga主力扭伤了，被抬到医务室”，连招呼都没打就折回头，直接跑去了医务室。
高考出分的那天。
成因窝在陆溪桥的房间。
屋子里窗帘半拉着，桌上摆着两台电脑，一台刷微博看段子，一台专门用来刷新成绩网站。
可无论他们怎么点查询，屏幕上都只有四个字：系统繁忙。
从七点忙到十点，成绩还是没有刷新出来。
成因趴在陆溪桥的床上，手里还攥着手机，刷着刷着就刷不动了。
困意悄无声息地爬上来。
他顶不住，沉沉睡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。
“成因。”
他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眼睛还没完全对上焦，第一眼看到的是陆溪桥的脸。
放大版，近在咫尺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揉了揉眼睛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。
下一秒，一块亮光被推到他面前。
是笔记本电脑的屏幕。
上面赫然显示着他那一行行高考成绩。
【语文：130分】
【数学：142分】
【英语：135分】
【理科综合：280分】
【总分：687分】
成因睡得发懵的脑子瞬间清醒。
他一下从床上跳起来，扑过去抓住陆溪桥的肩膀，在房间里声嘶力竭地尖叫：
“啊啊啊啊！我考了687！！”
“我能跟你一起读京医科大了！！！”
陆溪桥站在那里，让这个oga男生抱着他乱晃。
成因疯了好一会儿，嗓子都叫哑了，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掉了下来。
等他渐渐冷静下来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还不知道陆溪桥的成绩。
“等等，我还没问你，你考了多少？”
按他对陆溪桥的了解，这人的分数只会高得离谱。
陆溪桥却只是摇了摇头：“还没查。”
成因：“……”
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陆溪桥。
这个人居然先查的，是他的分数。
而不是他自己的。
这是不是说明，在陆溪桥心里，他真的占了很重要的位置？
成因心里暖得一塌糊涂。
“让开，让开，让我来！”他一把夺过电脑。
输入姓名和准考证号。
现在已经是半夜，查成绩的人少了，网页几乎是秒开。
分数栏弹出来的那一瞬间。
成因一点也不意外：
数学，理综满分。
语文和英语一共只扣了6分，大概率是作文没拿到满分。
总分744。
他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：“陆溪桥，你太牛逼了！”
笑着笑着，眼泪又上来了。
距离他穿到这本小说里，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年。
从五岁到十八岁，他亲眼看着陆溪桥原本的命运被一点点改写。
原本在中考前要杀掉的老师活了下来。
原本应该不断扩大的“猎物清单”从未出现。
原本会成为连环杀手的少年，在他的陪伴中，按部就班走完了普通人该有的求学之路。
他知道，陆溪桥心底最深的那些黑暗，并不会因为外在生活正常就自动消失。
那种扭曲，也许仍旧潜伏着，陆溪桥自己压抑到了内心深处。
可至少，现在的他，有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可以走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杀戮和用身体宣泄欲望的怪物。
他是高考744分的考生。
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选择一个职业，一个未来。